浙江日报深读 | “小案”办得好不好，群众来评议！
第1334期
视频来源：浙江新闻客户端
什么是“小案”？
对司法机关来说，一些邻里纠纷、小偷小摸、吵架打闹等案件，相比受到社会广泛关注的大案要案较为琐碎，影响力也没有那么大，在人力有限的情况下，投入过多时间和精力往往显得“不务正业”。但这些“小案”，在群众日常生活中却常见多发，在一辈子没进过几次司法机关的老百姓眼里，每一个都是天大的事。
作为基层司法机关，乐清市检察院曾做过一项统计：除恶性刑事案件外，群众身边的“小案”占该院办案量90%以上。为把每个群众关心的“小案”办好，该院今年以来创新开展“请人民来评判，群众身边‘小案’优秀案例”活动，已从3000余个“小案”中评选出12个优秀案例，将群众评价转化为衡量司法工作成效的标准。
“小案”不小办。群众满意的案例是什么样的？检察机关办案如何办进群众心坎里？评选又给检察机关带来怎样的改变？近日，记者进行了实地探访，从这些优秀案例中寻找答案。
“多管闲事”的检察官
“太激动了！”乐清市检察院第一检察部副主任周朝章现在还清楚地记得，一年前看到一起盗窃案嫌疑人李磊（化名）与亲生父母相认时的场景——
在看守所，李磊的父母与他面对面，痛哭流涕：“孩子，我们终于找到你了！”
眼前的这一幕，让当了12年检察官、见惯各种案件的周朝章也忍不住泪流满面。他没想到，这个几个月前被逮住的小李，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。
“怎么又是你？”2020年6月，28岁的李磊因盗窃被抓获。周朝章看了他一眼，就发现见过这张面孔不止一次。
他翻阅档案，不禁叹了口气：好家伙，已经“七进宫”了。
“说说吧，为什么一直不改好？”周朝章问了几遍，李磊就是不说话。
原本是个普通的“小案”，如果按流程走，抓了、判了就完事了，但这次，周朝章决定要把这件“闲事”管到底。
他花了3天时间走访后，李磊的身世渐渐浮现：李磊在10岁时被拐卖，之后在社会上流浪，没有文化、没有一技之长，甚至连户口都没有。
10多年来，李磊基本在偷盗和服刑中度过。由于没有身份证，他的生活举步维艰。他曾经也想过找一份工作，但身份、学历都成了绊脚石。
再次见到李磊，周朝章换了种方式，和他耐心地拉起了家常，“我帮你办户口、介绍工作，但你能保证今后不偷了吗？”
听到这话，李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检察官，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。
从那时起，周朝章积极联系公安机关，将李磊的信息上传到全国打拐网进行比对，并四处奔走帮他落实户口。不久后，李磊不仅见到了分别18年的父母，户口问题也顺利解决了。
见证了这一幕的，还有乐清市检察院检察长潘勇和院里的其他检察官们，大家都抹着眼泪。“在检察官看来，有的案件很小，但对老百姓来说却是天大的事。”潘勇说。
在乐清市检察院，共有54名检察官，每年收案量却有5000多个，平均一名检察官一年要办理上百个案件。“过去，我们习惯‘主次’分明，把大案要案放在首位，认为这些案件是司法机关的主业。办一些‘小案’总显得有点不务正业。”这个案件，让潘勇转变了想法，“与大案要案相比，群众身边的‘小案’对他们产生的影响更大。周朝章不流水作业、不机械办案，值得我们所有检察官学习！”
办案如何办进群众心坎里？如今在乐清市检察院，“办好小案就是主业”的理念已成为检察官们的共识。而要真正让群众满意，必须把每一个“小案”办到极致。
为此，乐清市检察院提出加大“小案”办理力度，每个“小案”都要有专人跟踪落实，形成结案闭环，并要求每名检察官每季度至少要报送一个为民司法的典型案件。
“检察机关不能自说自话，效果怎么样得由群众说了算。”潘勇说，以往检察机关办理的案件好不好，都由内部认定。于是，在“小案”集中办理了一段时间后，该院又组织开展“请人民来评判，群众身边‘小案’优秀案例”活动，每季度由检察官自荐或检察院推荐一批案件，将办案质效的“表决器”交到老百姓手中。
台上，检察官声情并茂地讲述办案过程；台下，由群众代表组成的评委听故事、谈感受，评选出心中“最佳”，一场场别开生面的评选就这样拉开序幕……
群众满意的案例什么样
“让群众来评我们的案子？”刚听到这个决定时，第七检察部检察官卢敏大吃一惊。
在她看来，检察官办案具备一定专业性，具体到法律条文的适用、证据链的完整性，乃至向法院建议的量刑结果，“没有专业知识，怎么评判好与不好？”
要让严谨的检察官们服气，乐清市检察院花了不少心思：成立以检察长为组长的领导小组，召开全员部署大会，将群众评选结果与评优评先以及职级晋升挂钩。
这还不够。每周，院里组织“检察官课堂”“周一夜学”“三会一课”等，在探讨业务的同时，让检察官们围绕“为群众办小案”谈体会、说建议。
反复的学习和讨论，让卢敏等检察官的想法慢慢有了变化：“既然办案是为百姓解决问题，请他们来评价是对的。”
4月13日，乐清市检察院举办首场评选会。面对人民监督员、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等14名群众代表，习惯了唇枪舌战的卢敏，却突然手心冒汗。
怎么开场？如何介绍？她选择了一个监督垃圾治理行政公益诉讼案，娓娓道来。
“我是一名公益诉讼检察官。与大家美好生活不相符的情形出现时，检察机关能做些什么？下面要说的案件是我办理的，大家听听怎么样……”
这份讲稿，卢敏修改了多次。为更直观地呈现办案经过，她精心准备了PPT，从线索来源、问题调查、检察建议到落实解决、个人体会等十分详尽，并附上办案前后的现场对比照。讲完后，她忐忑地望向台下：“如有什么不妥，请大家批评指正。”
作为评委之一，乐清市乐成街道民丰社区党支部书记、居委会主任周庆城坐在台下，越听越激动。当天有11名检察官上台讲述，其它案件则汇编成册，共45个。
周庆城认真地写上分数，改了又改。评分表未设定具体评分细则，只设置内容、效果等几项大类，决定权完全掌握在评委手中。案件中，有帮村民追回几百万财产的，也有追回一头牛的；有保护知识产权的，也有促成人身损害和解的；有打击套路贷诈骗的，也有惩治虚假诉讼的……最终由评委们选出5个优秀案例。
周庆城特别有感触。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人民调解员，因此深知每个“小案”办理的不易，“‘小案’虽小，却错综复杂，办理起来繁琐又耗时，如果没有诚心，很难解开‘千千结’。”
什么样的标准，才是群众所想所盼？潘勇也在心中打分。出乎他的意料，卢敏办理的监督垃圾治理行政公益诉讼案赢得了本场最高分。而这，其实并非他从专业角度选定的“最佳”，“这说明，检察官自己认定的好，与群众心中的好还存在差距。”
首次尝试，使潘勇坚定了将此举进行下去的决心，让群众感受、群众标准真正成为检察官监督办案的标准。
在此基础上，乐清市检察院在评委选择上做文章，把主动邀请变为主动报名。第二场评选举行前，一张公开报名帖在网上“火”了，吸引了媒体记者、全职妈妈、企业家、村干部、公司职员等覆盖面更广的群体参与。
此外，乐清市检察院还探索检察室或工作组下沉村社、网络公开测评等，进一步扩大办“小案”的影响力，全面实现“群众的案件群众评”。
评选活动竞争十分激烈。其中一场因为3名检察官得票相同，原定评选出的5个优秀案例，最后变成了7个。
改变在身边悄然发生
潜移默化的改变，正发生在基层检察机关。
随着“请人民来评判，群众身边‘小案’优秀案例”活动的深入开展，卢敏心中的一根弦越绷越紧。
“变化是多方面的。”她举例说，过去她认为案件只要在规定期限内办完，早一天迟一天没什么关系，而现在则能快就快，“换位思考、将心比心，多耽误一天当事人就多一天烦恼”。
“开始习惯性地思考案件背后的为什么。”第一检察部检察官刘采也颇有心得，在他眼里的“小案”，已不再是简单套用法律条款一办了之的案件，而是要进一步举一反三，达到办理一案、治理一片的效果。
正因为思想和观念的转变，多想想法律背后的情和理，今年4月，在刘采的帮助下，乐清市虹桥镇居民徐友明（化名）迎来了自己“迟到”600多天的见义勇为行为认定。
2019年8月的一个清晨，徐友明在家门口附近遇到惊险一幕，一名老人被疾驰而过的农用三轮车撞倒在地。
热心肠的徐友明拦住了三轮车，要求司机送老人去医院，可司机不但不理会，还启动三轮车将徐友明拖行了200多米，致使他浑身多处受伤。
案发后，三轮车司机跑了，老人重伤昏迷，不仅没人证明徐友明的见义勇为，连他的亲人朋友都说他傻。他有过疑惑：为做好事受了重伤，到底值不值？
直到今年3月，司机因逃不过内心谴责向警方投案，该案被移送到乐清市检察院报请批准逮捕。审查案卷时，徐友明的遭遇让刘采心头一沉：按照流程，检察院只需批捕司机就行，但证据材料反映，徐友明应当被认定为见义勇为。
刘采主动联系上徐友明，到他家及社区了解情况，一边向乐清市公安局举荐他为见义勇为人员，另一边帮他申请司法救助金。
“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，我还会这么做。”徐友明说，是检察官的不放弃，让他重拾了助人为乐的信心。
这个案件，在今年第二场评选活动中，成为群众评选出的优秀案例之一。
“我感受到了检察官真正用心用情为民办案，也看到了司法机关在严肃之下温情的一面。”给这个案例打了高分的乐清某广电网络有限公司董事长仇建辉感慨。
翻开优秀案例的资料册，这类“小案”比比皆是：因为接到一通“骚扰电话”，翻起了29年前的旧案，帮村民找回了被人拐卖的孩子；顶住被人误会办案不公的压力，坚持将一个交通事故案调解成功，使双方矛盾得以化解；没有为图省事一捕了之，将一个复杂的借款案件抽丝剥茧，让不服法院判决上诉的当事人心服口服……
随着越来越多受到群众好评的案例涌现出来，群众司法满意率也越来越高。
“我第一次知道检察官是怎么办案的。”一名全职妈妈参加评选活动后说，“他们的办案过程让我一次次感动，虽然这些案件和我关系不大，但我还是想对他们说一声‘谢谢’。”
浙江嘉瑞成（乐清）律师事务所主任叶飞认为，从办“小案”收获的良好社会效果可以看出，检察官办案不仅只惩处犯罪行为，还通过群众身边的案件推动基层社会治理，弘扬社会正能量，以群众看得见的方式让他们感受公平正义，从而提高群众司法获得感，促进社会和谐稳定。
办好“小案”，正是新时代司法机关为民情怀的见证。
群众评“小案”，听听他们怎么说
乐清市城南街道居民 朱旭茹：
在这些为民“小案”中，检察官的处理不是简单机械地依照法律流程按部就班，而是以更为“复杂”的办案思路，贴心、用心地为当事人考虑。法律有冰冷的一面，也有温暖的一面，这种司法温情令人动容，让人感慨。
乐清市人大代表、雁荡镇白溪街村村监会主任、党总支
副书记 金飞：
评选会上，检察官的讲述直观、清晰，从他们的工作点滴中，我看见了担当。同时，这个活动真正将检察院的“家底”亮了出来，让我们看到检察机关对人民的尊重。“小案”非小事，老百姓的合理期待没有被辜负。这不仅是评判检察工作，更是一种最生动的普法。
乐清市国有资本运营集团纪委书记 叶凌宇：
通过“小案”评选，第一次近距离地体验到检察办案工作，深刻地感受到检察官说的“我们办的不是案子，而是别人的人生”这句话。这些案件“小而精”，但“小切口”展现了“大作为”，体现检察机关为民司法的情怀，有办理一案、治理一片的效果。
中国人寿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职工 章荣：
作为人民陪审员，以往在法庭上见到的检察官英姿飒爽、铁面无私，但参加评选后，我发现检察官在法庭外既尽职尽责又充满温情。我印象很深的是在一件盗窃案中，检察官在办案的同时还帮助嫌疑人申请了低保。拒绝“一诉了之”的背后，是检察官对当事人负责、更是“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”的实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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